本期节目中，我和作家许佳聊了聊我们各自在少年时期的写作经验——一个在上海嘉定区，一个在广东四线小城潮州。我们是同龄人，但在上海和潮州之间，写作在少年身上的降临姿态却有不同。许佳在17岁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小说，成为作家。而我则在那个年龄感受到作文教育对自己文笔的负面影响，最终在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新闻人。

我和许佳先后在两个新闻单位当过同事，2017年4月我们一起创办了三明治写作学院，决心为从小就喜欢阅读和写作的孩子建设一条独特的通路，避开作文和功利化的影响，让文学的美感和独立思考从小就驻扎在他们心里。三年多过去，上千个孩子在这里学习，受鼓励写出自己的创作。

或许写作今天已经被很多人看成无足重轻，或者难以掌握的技能，但写作究竟会给少年的心灵和未来的道路带来什么？写作在功利化的今天，为何仍然有重要的价值？许佳在本期播客中，说出她心目中的理解：写作是为了表达自己，告别“二手”的引用，告别“看上去很好的”冠冕堂皇，从儿童到成人，都是如此。

写作是为了告别“二手”的生活

自由创作的起点

李梓新：许佳是上海人，我是潮州人。我们年龄相仿，我们的童年贯穿了八十年代，少年时期在90年代。在2000年之前，我没有到过上海，我会好奇，你小时候生活的周边是什么样子？

许佳：大家一说到上海，就会想到淮海路、外滩之类的。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跟这些没有什么关系，我出生在上海的郊县嘉定县。我小的时候在一个城镇长大。我的奶奶住在城隍庙附近，我小时候经常到城隍庙去玩。

李梓新：我们小时候接受的语文教育应该也是类似的，可能教材不同，但是教学方法是很相似的。当时一成不变的语文教学当中，我们如何有自由创作的冲动？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点“自己的东西”？

许佳：说到自由创作，可能是到初中，那时候我们要写周记，四个人一组，每人每个月写一次。我很喜欢。轮到我的时候我就会创作一点自己的故事。

其实这种创作我在现在的孩子身上也经常看见。哪怕是自己画一个故事书，或者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在课本下面画点连环画。确实，今天的语文教育和我们那个时候的变化不是非常大，但我们那个时候为什么有热情写点东西呢？我觉得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文字，大家都觉得是比较珍贵的。那个时候作家还是一种周围的人会觉得崇高的职业，今天大家不一定这样认为了。

李梓新：学生时代，作文的行文风格有侵入你的文字创作吗？

许佳：我觉得比较有限吧，或者不能说是侵入。我觉得这中间有一个比较自然的过渡吧。

李梓新：今天的孩子，比我们幸还是不幸，不能简单地这么说。他们能不能同样像你有这么一个作家梦，然后去实现？或者说只是像我一样，想不受到作文的干扰，独立地写点东西。

许佳：我觉得他们能够实现的路径要比我们那个时候还要多、要宽吧。至少是像上海这样大城市的孩子来说，我觉得他最大的障碍不是说他没有路径，而是没有这个精力。我看到非常有资质，自己本身也是很有热情的孩子，但是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可能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

现代生活中写作的栖身之处

李梓新：今天我们可能会感觉到写作突然没有栖身之地了，除了作文，因为那是一个必要的分数。而自然和自由的写作就好像是在“浪费时间”。

许佳：会有人问我，我的孩子写一篇文章，写了好长时间，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他怎么要写那么长的时间？今天的家长真的很焦虑，因为孩子他也很忙，家长就觉得他的时间很宝贵的，写作花那么长时间，在干什么？

但是我现在写一篇文章，一两千字的，我也要写一个下午。小时候，如果我自己自发创作什么东西的话，那我就是把这个过程变得很长。我先写，我还要画点画，装饰一下。这个才是自发的，是很开心的。

李梓新：我们会遇到很多人说，写东西我不会。他们一般想的可能是秘书、文秘人员可能会写点东西，大多数人觉得我不写作，其实我的生活过得也很好。你觉得写作对于孩子和成人来说，它的价值在什么地方呢？

许佳：确实写作可能不是一个很功利的东西，它的优势也不是体现在功利的方面。就像你说的，他不太会写，但是他也可以生意做得很好，当然是很常见的。但是就是写作对他的好处其实是对她对她，就是让她变成一个内心丰富的人吧。他可以深入自己的内心去思考，更加了解自己现在的生存的状况，或者说他有这样的主动性去思考这些。我觉得这对一个人来说是重要的。对于群体来说，对于人类的发展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我们今天太多的东西是二手的了，没有自己原原本本独创的东西，是非常非常可惜的。

在成年人的世界当中，大家看待文字就跟大家对作文的看法是一样的。比如让一个文秘帮我写个演讲稿，我要这个看起来很好，所有东西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都觉得挺冠冕堂皇的，就差不这样吧。大家也不太会认为我现在写篇文章就是要来讲我自己心里面想的东西。

李梓新：但是我在想事情正在起变化，在今天，无论从明星还是新造的idol，你会发现那些没有自己特点的，只能说车轱辘话的其实这越来越不红了。原来外貌没有什么明星特点的，比如像李雪晴，她讲东西的里面有自己，可能反而能火。这些是大家能感受到的，只是说这种变化还没有撼动比较坚固的主流价值观。

人文与写作教育有门槛吗？

李梓新：我们说写作很重要，那写作能教吗？我们童年时比较散漫的环境，今天不能复制了，那我们在教写作是在教什么？

许佳：作家是不能教的，如果一个人想成为作家，他要自己去寻找题材和风格，但写作是可以教的，如果写作不能教，学校里为什么还有作文课？写作的教育肯定从感受和思考开始，让你能够去感受和思考，再用语言表达出来。在这个过程里，孩子们就在寻找生活当中可以写的东西。

李梓新：我如果可以没有压力地写作，有人会问，你们如何判断一个人写得好呢？有什么标准？

许佳：首先他得写清楚，写得语无伦次肯定是不行的。在写清楚的前提之下，他写的写的内容独特，然后给人以一种给能够给人共鸣，甚至他有他的一种风格。事实上，大家在交流的过程中，孩子们自己也会很有自己的判断的就他们，一般来说他们的判断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偏差的。

孩子的作品，显然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瑕疵，大部分的孩子，他的语言不能做到这么好，但是他有一些核心的内在。

李梓新：我想强调的也是这个“内在的天真”，我觉得不仅在文学创作上写作上，还在做事情上，这种心态都很重要。

后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今天有一种很广泛的论调，说这样的博雅教育必须有一定家底才能去负担，可能不单指金钱的负担，而是说你们条件好的家庭能用这种“放养”或者说自然的培养，但对于没什么背景的孩子来说，他们只能拼。这种论调你怎么看？

许佳：我觉得首先人文精神不应该是只有家庭条件很好的人才应当具有的吧？

我当然表示对这个观点部分赞同，如果是没有什么家底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他完全要靠自己去奋斗，去奋斗出他自己的一个空间，那他肯定是要比家庭很好的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是当他要付出那么多努力的时候，是不是他就要把人生当中一些比较美好的、不是那么实际的东西完全抛掉呢？那其实不就是重复了一个有缺憾的人生吗？一个人，他要奋斗，但是他也需要人文的这一部分。只有内心很充实的状态下，你才能够坚持不断的获得能量去奋斗。

新气集ThinkAgee

本期嘉宾

许佳

作家

三明治写作学院联合创始人

🎧

在本期节目中，你会听到

1:00 我们的成长环境和童年写作

5:13 自由创作的起点

17:11 许佳的中学时代，上海的文学氛围

23:42 传统作文与文学创作的区别

27:15 语文教育中文学创作的空白

28:20 少年时代文学杂志的尝试

29:47 许佳在高中时期的小说出版经历

33:00 对自我与创作方法的确认

34:38 今天的孩子实现作家梦的可能性

39:12 文字缺失的时代让人担忧吗？

42:57 如何看待“功利化”阅读

45:05 现代生活中写作的栖身之地

47:77 写作何以让我们成为内心丰富的人

49:10 身处“二手时代”的思考

54:29 写作能教吗？

1:00:25 内在的天真与自由的选择

1:04:37 人文教育是否存在高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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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音频编辑：备备

片头原创配乐：李其乐（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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